Netflix最新纪录片《隐私大盗》：你今天被操控了吗？

「有没有人觉得自己在网上看到的那些广告，是因为手机泄露了你的隐私？」

纽约的帕森斯设计学院课堂上，教授戴威·卡罗尔（David Carroll）向自己的学生们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。

全班举手。

「真实情况是，你在互联网上的行为正变得越来越可被预测。那些精确到似乎在偷偷监视你生活的广告，其实有自己成熟的运作机制。」

这正是 Netflix 7 月 24 日上线的原创纪录片《隐私大盗（The Great Hack）》开头的一幕。

戴威·卡罗尔教授是最早一批拿起法律武器保护自己数据隐私的「斗士」，他深度参与了影片《隐私大盗》；这部影片首次从头至尾全盘还原了 2018 年轰动全球的「Facebook 数据门事件」。

在片中，「美国大选川普获胜」和「脱欧事件」背后的推手数据公司——「剑桥分析」（Cambrige Analytica）、及其核心人物，也都以影像的方式呈现在世人面前。

《隐私大盗》今年年初在圣丹斯国际电影节上首次公映，得到了现场观众和影评人的一致好评。

△ 本片主创团队在圣丹斯电影节上

烂番茄新鲜度为 83%，IMDB得分 7.1 ，口碑不错。

《隐私大盗》所揭露的是一个当今广泛的现实问题：收集个人数据，并借此左右人们的决策，这种行为早已遍布全球、并渗透进现代互联网生活的各个层面。

「我的每一次互联网行为：每一次消费，搜索记录，定位，点赞，都被精心收集并建立了一个针对我的模型；

他们熟知我的性格偏好，精心为我打造只属于我的内容。

他们知道我喜欢什么，害怕什么，我感兴趣什么，我的底线在哪里

......以及，怎么样做，我就会改变它们」。

2018 年 3 月底，Facebook（以下简称 FB）遭遇自创立以来的的最大公关危机。

推特网友发起「#删除 Facebook」行动，连特斯拉创始人埃隆·马斯克都参与其中。

△ 马斯克表示「会马上删除 SpaceX 的 FB 页面」——他最后也的确这么做了

美国国会责令 CEO 扎克伯格前往国会接受质询；

△ 扎克伯格在国会接受质询。 图源：Time Magazine

而 FB 的市值已在那短短几天内蒸发超过 750 亿美元，股价暴跌 13.8%。

这一切，都源于一周前的一场大规模丑闻：

3 月 17 日，英国《卫报》爆料，一家名为「剑桥分析」的数据运营公司在过去的几年中，非法获得了超过 5000 万名 FB 用户的个人资料。

通过对这这些数据的处理，剑桥分析筛选出网民中立场最为摇摆的「可说服对象（The Persuadables）」，向他们投放精准匹配的政治宣传广告和信息，以此干预和影响美国大选和英国公投脱欧。

而有证据表明，FB 从一开始就对这一切心知肚明，但却未采取有效措施阻止用户信息外泄；这也正是为何美国朝野上下对 FB 以及小扎如此愤怒的原因——大家都觉得「自己被出卖了」。

在纪录片中，导演通过对一位关键人物的全程贴身追踪，揭出「数据门」事件的始末。

这名「关键人物」名叫布利塔尼·凯瑟（Brittany Kaiser），前剑桥分析公司高层员工。她也是整个事件的主要爆料人。

△ Brittany Kaiser

凯瑟自 2014 年起加入剑桥分析，曾参与了公司多项重大业务：

包括与泰德克鲁兹（Ted Cruz）合作为其制定竞选策略，与特朗普团队签约，帮助后者制定社交媒体策略，以及与脱欧团体的接触。

「如今全世界最有权势的公司是科技公司，因为他们掌握用户数据，现在数据可比石油值钱多了，所以科技公司是最富有的。」凯瑟说。

那么这些数据，是如何得到的呢？

2015 年，剑桥分析资助的剑桥大学心理系老师，在脸书上发布了一款性格测试应用，用户只要登陆完成测试，即可得到 5 美元酬劳。这款 APP 下线前，共有约 27 万网友使用过。

但这 27 万人不知道的是，他们在授权登陆的同时，应用已经自动获取了他们的私人好友列表，以及所有好友的公开信息：头像，姓名，发布过的状态，家庭住址，定位，等等等等……

每个 ID 都几十名到上百名好友，所以 27 万「种子用户」最终带来了数量高达 5000 万的样本。

「每个美国人身上有 5000 个信息点，基于这些信息点，结合心理学分析，就足以建构一个人的性格模型。」

△ 每个美国人身上有5000个信息点

在官方宣传中，剑桥分析如此吹嘘他们的业务能力。

整场美国大选中，特朗普和希拉里都想拉拢的是那些被称作「摇摆州（Swing State）」中的选民——即上文提到的「可说服对象」。这部分人通常没有坚定立场，很容易就倒向任意一方。

通过对手头选民样本数据的「处理」，剑桥分析将这些立场模糊的选民区分出来，并针对不同性格，爱好，接受度的网友投放带有某种偏向的信息，在潜移默化中，将他们的政治观拉向支持特朗普的方向。

而以 Facebook 为代表的的各类社交网站的精准广告功能，给了剑桥分析最好的输送渠道。

「我们为他们推送博客，网站文章，视频，广告……每一个你能想到的平台我们都可以覆盖。」凯瑟表示，「他们只能看到我们想让他们看到的世界，直到他们为我们的候选人投票。」

一旦被说服的选民足够多，摇摆州就逐步变成共和党州——而拿下多个摇摆州，正是特朗普赢得 2016 大选的最主要原因。

在片中，剑桥分析前 CEO 亚历山大·尼斯（Alexander Nix）还讲述了一个「教科书」级别的成功案例。

△ 剑桥分析前CEO Alexander Nix

2013 年，中美洲，特立尼达和多巴哥举行大选，当地两大政党分别来自非洲裔和印第安裔族群，支持率不相上下。印第安政党找到剑桥分析求助。

在深度调研了当地选民特征后，剑桥分析给出了这样一个方案：

他们策划了一个被称作「Do So！（这样做！）」的网络运动。运动的核心是：「抵制政治，拒绝投票」——利用中美洲年轻人普遍对政治厌恶的态度，将其放大，传播，扩散。

「运动」有 Logo、有手势，有涂鸦和街舞，很快便通过社交网络传遍整个加勒比。

表面上来看，它似乎只是一个自发的网络模因（meme）——实际上，这是一个被精心策划的舆情事件，目的只有一个：拉低黑人年轻选民的投票率。

因为，热衷跟风的年轻黑人选民会「响应号召」，不去投票；

而深受家族影响的印第安裔年轻人，则会听从父母命令投自己族裔的政党，相对不易受影响。

这场运动带来的最终结果是：约有 40%的 18-35 岁选民被覆盖，黑人政党支持率大跌 6%，印第安政党借此顺利进入国会。

「他们在马来西亚，立陶宛，罗马尼亚，肯尼亚，加纳等四十多个国家和地区都有成功的案例和经验。」凯瑟说，「2016 年，他们将同样的做法带回了美国和英国……」

△ 剑桥分析的「成功」方法论：行为心理学+大数据+精准投放 = 改变行为

2018 年 5 月 2 日，在「数据门」爆发后不到两个月，剑桥分析及其母公司停止业务，宣告破产。

他们究竟在多大程度上影响了美国大选和英国脱欧，已经成了一个永远的谜。

丑闻被曝光后不久，卡罗尔教授就委托律师起诉了剑桥分析，要求对方归还自己的数据，并公开数据用途，然而随着公司的破产，这一诉求也不了了之。但卡罗尔表示「为了所有人，将继续追索下去」。

而离开剑桥分析的凯瑟在社交平台上发起了一个名为「我的数据（#ownmydata）」的运动，号召所有人提高对数据权的重视。

片中并没有提到这些普通人行动的后果，但随后我们知道，2018年5月25日，欧洲联盟正式出台了《通用数据保护条例》（General Data Protection Regulation，简称GDPR）。

直到影片结尾，《隐私大盗》都没有明显的「赞扬」或「批判」倾向，它只是让我们看到个人信息被滥用，会产生何等严重的后果。

笔者不禁想起此前看过的一则「零售商Target 预测少女怀孕」新闻事件。

△ Target，全美最大的零售超市企业之一

2012 年 2 月，一位愤怒的父亲走进 Target 商场质问经理，称自己的女儿收到了 Target 寄来的母婴用品优惠券。

「她才上高中啊，你们什么意思？鼓励她早孕吗？！」经理赶紧这位父亲道歉。

然而几天后，这位父亲忽然打电话给经理，表示自己才应该道歉——他的亲生女儿确实已经怀孕了，就在八月临盆，而他竟然还浑然不知。

Target 首席数据统计师解释了背后的原理：

「一个 23 岁的年轻女性消费者，在 3 月购买了可可油护肤品，锌和镁补充剂和一个足够装下尿布的手提包——她怀孕的概率就有 87%，且分娩日应当在八月下旬，此时我们会开始向她推送母婴用品的优惠信息。」

此事在当年引发了关于 Target 此举是否侵犯顾客隐私权的激烈讨论，然而时至今日，这样的「大数据」应用早已在网上遍地开花。

无论是电商网站的「商品推荐」；还是音乐视频网站的「猜你喜欢」；亦或是新闻客户端首页的「信息流」：我们每个人在互联网上都留下了一连串的「电子脚印」。

数据，已经养活了一个「价值千亿美元的庞大产业」。

这就是最好和最坏的「大数据时代」，数据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方便了我们的生活，但数据也在另一方面，成为一些机构试图控制，影响和改变我们的工具。

面对这样纷繁复杂，前景未明的大数据洪流，我们或许能做的有限，但正如卡罗尔教授在影片结尾所说：

「我们不可能从此远离网络，与世隔绝。所以，每个人都至少应该了解，你的数据正在如何影响你的生活。」

不过，我们可以接受这样「被影响」吗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