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4必看电影~[邪恶不存在]

[邪恶不存在]，日本导演滨口龙介2023年的新片，在威尼斯电影节获得了评委会大奖。

2022年，[驾驶我的车]拿到奥斯卡奖之后，滨口龙介一跃成为最受瞩目的日本新导演。

他的影片常让西方观众联想到契诃夫，而这部[邪恶不存在]，则与易卜生的剧作《人民公敌》有很多相似之处。

灵感来自于石桥英子委托拍摄的音乐现场影像。

明亮的色调、看似缺乏戏剧性的舒缓节奏，搭配着超乎寻常的爆发式结局，让影片几乎成了一个谜题。

右为导演滨口龙介

影片中有相当多的宁静乡村场景，镜头停留在流水、羽毛、树枝、雪地等自然之物上，像是日本小说家偏爱的看似无关主旨的细节，又像是一首散文诗。

空气中有种东西在酝酿，而石桥英子的配乐给出些许线索，沉郁舒缓的声音，和略有点不匹配的画面间形成一种奇怪的张力，带来隐约的威胁感。

开场持续了好几分钟的仰拍镜头，在树枝与天空间缓缓推移，突然音乐断开，接上一个小女孩仰望大树的中景，我们看着她踏雪离开。

这女孩Hana正是影片中核心人物Takumi的女儿。

Takumi在离东京不远的村庄中经营着一个“万事屋”样的小店，每天日常工作就是伐木、给面馆取干净的泉水，接些临时的委托。

他话不多，除了经常会忘记女儿放学时间这一点，总的来说是个不错的父亲。

我们看到他带着女儿在树林中漫步，带孩子辨认和了解不同种类的植物，给人十分稳重和有责任感的印象。

01环境保护VS邪恶资本？

影片对话较多的部分，几乎让人以为这就是一部环保主题的片子，在讲资本对自然和乡村环境的无情掠夺。

打破Takumi和Hana平静生活的，是一个针对都市人群的豪华露营项目。

公司方面邀请村民们前来会谈，大家表示了对净水池选址、数量以及管理人员不足可能带来林火隐患的担忧。

村民们在会场表达意见的理性克制与周密，让人不禁赞叹他们的沟通能力和自治精神。

而台上避重就轻、闪烁其词的公司代表，在此刻似乎成了我们常说的万恶“资本”之代表。

然而接下来的Zoom会议场景，却展现出两位代表的另外一面。

他们听到居民的意见后，也觉得有诸多不妥，试图给营地争取增加适当的设施。

可果然是为了疫情期间的政府补助金，同时保持项目在市场上的领先优势，老板不愿意延期。

重新选址会增加更多成本，作为公司雇员的两位负责的商谈会只是个形式，顺带给村民们提供发泄情绪的出口。

Zoom会议的最终结论是：

项目基本按原计划进行，可以考虑拉拢熟悉当地情况、受人信赖的Takumi做管理员，缓解和原住民的矛盾。

两位经纪人再次前往乡村的车内闲聊，展现出滨口龙介驾轻就熟的对话掌控力，让我们看到人物脆弱的一面。

女职员小黛说起自己的灵魂有一部分坏掉了，才从护理转做当下这份工作。

而看似态度更顽固的高桥甚至反思，“到底为什么非做这个事不可”。

他想象着，也许可以和交友软件上认识的女子组建家庭，从此定居乡野，当露营区的管理员。

影片中，在树林中行走之类重复出现的画面，往往起到了这样一种效果，后一层的印象堆叠上去，让最初的场景又多了一重新的意味。

而当高桥把这番心愿，在面馆重述给Takumi听时，淳朴甚至有点傻气的私下闲谈，在新语境中变成了带着些表演性质的胁迫——

不管你Takumi愿不愿意帮忙，我们的露营项目是势在必行的。

02消解邪恶—自然中的人

故事的结局相当出人意料。

大家分头寻找走失的Hana，职员高桥和Takumi忽然在原野中定住。

影像从现实中游离开去，混合了Takumi脑海中闪现出的想象——Hana遇上中弹而无法逃离的鹿，有些歉意地脱帽走上前去，似乎想安抚那个可怜的家伙。

与此同时，代替鹿的致命攻击的，是Takumi忽然勒住高桥的脖子，直到他口吐白沫、动弹不得。

高桥挣扎着还爬起来了一次，最终支撑不住倒下，而父亲抱起女儿平静躺在草地上的尸体，慢慢走进暗夜的迷雾之中。

邪恶不存在么？

内容和标题的明显不对称，给我们带来了这样一个撼动常识的问题。

结尾处，一贯沉稳的Takumi爆发式的行动，给人缺乏明确动机的感觉。

也许他以为高桥也是个偷猎者，间接害死了女儿；

也许他把高桥看作对这片宁静土地的入侵者的代表，充满了愤怒。

但这些都只是推理，直接呈现在观众面前的，是一位父亲受伤野兽般本能式的反应。

滨口龙介借着人与鹿的对位关系，消解掉了“致人死亡”这一行为的社会和道德意味。

导演在访谈中这样说道：

“如果只看自然界，邪恶就不存在；

如果把人类单纯地看成自然界的一部分，邪恶也同样不存在。”

然而在人们的日常感受之中，邪恶又显然是存在的。

无论是生物的本能冲动、还是社会构建的欲望，每种行动自有其生发和存在的理由，和不得不这么去做的外在形势。

可对于下游的受害者来说，这些欲望与行动就是邪恶。

公司的计划对于原住民，Takumi的爆发对于高桥都是如此。

换个角度看，人类对于自然环境中的各种生灵，又何尝不是邪恶的入侵者呢？

影片开头的一个仰拍，从被伐树木的角度向上看，拿着锯子的Takumi也显得有些狰狞。

农业活动和豪华营地一样会破坏生态环境，而“鹿会往哪里去”，并不是淳朴居民们首要考虑的问题。

日常饮用水的清洁、火灾可能造成的影响、面馆的生意等等才是大家看重的，也是村民们对“外来者”持有合理愤怒的缘由。

影片一层又一层的铺陈，让人逐渐意识到，邪恶也许只是不同的人、不同的族群在面临利益冲突时给对方附上的情感滤镜，并没有一种宇宙尺度的善恶标准。

当然，对滨口龙介来说，这样一类电影的意义，并不是用言语给出明确的答案，而更多在于，以影像带来的不安引人思考，让每个人寻找自己心目中的答案吧。